甘雨在绝地求生17天后经历了什么?

直升机一次次从他们头顶飞过,罗勇和甘雨的大声呼喊淹没在茫茫山林中,缩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解除泄洪闸,关掉发电机后,泸定县万东河的罗家坝水电站大坝上只剩下罗永和和甘雨。

周围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轰隆隆”的声音和石头不断滚动的声音。

这是四川省的贡嘎山群,海拔6000米以上的山峰45座,万东水电站位于东山脉的夹沟。一小时前,这里发生了地震。水电站员工罗勇看到自己的哥哥、侄子和几个一起工作的同事被埋在废墟下。有的人逃跑了,有的人在逃跑的路上被杀了。

在地势低洼的地方,水电站的大坝是为数不多的高处,可能是附近最安全的地方。甘雨和罗勇留在桥台上休息了一夜。但是第二天醒来,情况就变了。“周围都是塌方,山越来越凶。感觉水要涨了。”罗勇根据他对地震的了解判断,他们必须逃离。

虎丘是第一波越狱者去的方向。经过讨论,两人决定先去那里。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踏上如此漫长的旅程。

1选择

9月5日12: 52,泸定县发生6.8级地震,万东水电站员工正在水电站三楼主厂房工作。随着一阵剧烈的晃动,瞬间,地下室的探照灯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他赶紧跑回地面,看到滚石落在周围的山上,掀起滚滚浓烟。

他焦虑地看着几公里外的大坝。

往年的同一时间,大坝每周都会提升水闸调整水位。地震后,周围可能形成堰塞湖,导致水位上升。如果不开闸放水,不按设计方向排干坝内的水,就会有溃坝漫坝的风险。"携带泥沙和砾石的水将冲向下游,这将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下游村里有几百户村民,他们的希望寄托在这条线上。罗勇,41岁,是负责大坝防洪卫生的水利工程师,当时正在宿舍休息。他回忆起地震发生的第二天。“我的第一感觉是,完了之后,这次肯定不出门了。”

他决定把最后的时间留给大坝。附近工区的电力系统已经瘫痪,原本可以在值班室进行的遥控倒闸操作已经无法使用。只剩一条路了,上坝肩,启动备用电源,然后开闸放水。

由于山体周围大面积滑坡,宿舍到坝肩的上坝路被滑坡阻断,罗勇只能沿着滑坡徒手爬上10层的坝肩。“我爬了两次。我第一次没有爬上去。滚石乐队太多了。我第二次爬上去了。”

与此同时,28岁的甘雨没能及时逃脱。他毕业于西昌学院水利专业,毕业后来到泸定工作。罗勇回忆,“当时下面压了好几个人,他就去帮忙拉出来。”然后,甘雨和罗勇一起去了机房,关掉了发电机。然后就是开场那一幕,两人被甩在坝肩上,错过了最佳逃生时机。

2逃避

休息了一夜,周围的山体滑坡越来越严重。两人开始在余震中往虎丘方向逃跑。你得往高处逃,但这并不容易。贡嘎山地区地壳活动频繁,地形复杂。地震后,有许多裂缝和悬崖。山脊窄如斜刃,一不小心就会踏入深渊。

“一路上都有塌方。”罗勇不想回忆得太仔细。想到那些不可预知的落石,他还是会“觉得恐怖”。甘雨是近视眼,地震那天把眼镜弄丢了。因为看不清,经常被竹林和灌木砍。每当遇到陡峭的地方,罗勇就用安全绳把甘雨绑起来。

罗永和和甘雨从9月6日凌晨一直走到下午三四点左右。没有水,没有食物,也没有人。虎丘直线距离只有四五公里,但是山路蜿蜒,罗勇感觉他们实际上走了十五六公里。

一座倒塌的山。罗勇摄

罗勇记得,走到虎丘附近时,连接突然出现了——甘雨的手机信号很弱。他们打了第一个电话,向水电站报告了他们的大概位置,并发出了位置。领导立即联系直升机前往他们的位置。

不久,又有几个电话打进来。甘雨家人打了几个电话后,甘雨赶紧说:“别再打了,别再打了,手机不够用。”还有罗勇家里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母亲去世的消息。

在逃跑的过程中,罗勇带着甘雨,努力做到坚定冷静,“像兄弟一样”,却在那一刻失去了力量。他形容这是地震中“最痛苦的时刻”。他泪流满面,却没时间说话。他挂了电话,赶到地点等待救援。

没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与外界通话。手机信号很快消失,电量耗尽。

直升机确实来了,但是没有找到。联系不上,两人目睹直升机在上空盘旋,“一次次兴奋,再一次次失望。”罗勇和甘雨的大声呼喊淹没在茫茫山林中,缩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3分开

9月7日上午,甘雨走不动了。前一天错过直升机后,他们在原地休息了一夜,打算回大坝救援,但饥饿和疲劳让甘雨的身体越来越迟钝,罗勇也觉得“体力不支”。

“不,我走得太慢了,这是在拖时间。我们俩都不能这样活着。”罗勇回忆起当时甘雨说的话。他决定让罗勇先回去求救,自己留在原地等待。

罗不放心,带着头盔在山沟里挑水,采了些野果和竹叶,留下雨衣盖在身上。“就在这里等着,别乱跑。我一出去就找人来救你。”

山路被浓雾笼罩,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原路被碎石堵住。罗勇只好走另一条路绕行,“翻山越岭,走了近20公里”。走了一天一夜,他于9月8日上午回到了大坝。

没有想象中的救援队,大坝是空的。他只能继续走,走回万东村,走回火草坪,走回家。眼前的景象出乎他的意料——“没有人,没有人,所有的废墟,所有的农民都被带走了”,坍塌的红砖,白色的断墙,无数的横梁和木板堆积在原来的村屋。

村庄废墟。罗勇摄

罗勇独自在废墟中寻找可以用来救助的工具。在废墟中,他找到一个打火机,点燃了一堆柴火,举起了香烟。

等了一个多小时,看到直升机朝自己的位置飞来,他很激动。

“终于得救了。”

4消失的人

9月16日,距离罗勇获救已经过去了8天,这也是甘雨家人极度痛苦的一天。

自从9月6日的电话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甘雨的消息了。9月8日罗勇获救后,甘雨仍下落不明。“我们全家都很着急,”甘雨的表哥甘立权回忆说。9月10,甘雨的父母到达泸定,家庭群里100多人开始分头求助。有的发短视频,有的发朋友圈,有的联系当地政府,试图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在此期间,当地武警部队、成都和德阳的消防救援队都乘坐直升机,带着当地向导和罗勇前往虎丘搜寻甘雨,但未果。

“需要救援的人太多了。甘雨已经错过了黄金72小时,官方能分配给他的救援力量非常有限。”甘利泉说。9月12日成都解封后,甘利权立即出具了旅行证明,并和表弟甘伟一起驱车前往泸定。在此期间,他和家人开始联系民间救援队,希望他们能前来搜寻甘雨。

“第一波是13,14,艾君救援队,第二波是15,16,蓝天救援队和北京市应急管理协会队伍,第三波是17,集结巴南救援队和蓝豹救援队上山宿营,发现65438。直升机供不应求,一波又一波的民间志愿者只能从王江平跳角乡附近徒步进山,前往虎丘寻找失踪的甘雨。

虽然每次组队都未能归来,但甘家一直相信甘雨还活着。“他一直是一个非常稳重能干的宝宝。”甘利权认为,甘雨出生在达州农村,从小务农惯了,有一定的野外生存能力。

罗勇也相信甘雨还活着。他在甘雨身上看到了那种对生命的渴望。“从树叶到野果,他什么都吃,毫不犹豫。他很强壮。”也正是因为这种信念,他一直留在甘家帮助寻找甘雨。虽然他还处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但一直没能找到母亲的尸体。“我是唯一知道路线的人。”

但事实上,没有多少人相信甘雨还活着。

刘敏是蓝天救援队的一员。她一踏上这座山,就发现土壤极其潮湿疏松,可能是因为连续下了几天的雨,每走一步脚都会陷下去。路边仍有流沙和碎石掉落,山上到处都是约50厘米宽的“大白缝”,是地震后留下的山体裂缝,一眼望不到头。

在16,他们爬上了一个非常接近虎丘的山顶。当时她看着对面的山,心里就凉了。她下意识地判断“不可能。”这是罗勇指出他最后和甘雨分手的地点。显然发生了滑坡,露出了一大块黄褐色的悬崖。他们当时筑巢的地方完全被巨石掩埋了。

她还怀疑罗勇犯了方位和路线错误,因为抢劫后他看起来很憔悴。“看来他还处于恐慌之中,眼睛里全是血红。每次说起和甘雨分开的细节,他都无比痛苦。他说话和思考都很慢,他觉得不愿意回忆。”

李向前也是救援队的一员,他同意刘敏的感受。沿着山路,他看到的只是让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路边的光跑者被砸得粉碎,一头牛和一只羊死在落石下,甘雨可能所在的那座山“边上全是裂缝”。

蓝天救援队的成员正在爬山。李向前摄

李向前永远记得16那天早上,队员们在山顶僵持不下的情形。“我们每个人都携带了超过65,438+05公斤的设备和三四瓶水。从15早上到16早上,水喝完了,我们的体力在下降。向导还劝我们,当晚有雨,很可能会引发泥石流和山体滑坡,非常危险。”但是,有两个玩家辩解道,“他们不想离开,所以才觉得这么近。甘雨是个英雄,救了那么多人,一定不能放弃。(他们)有一种不找到对象绝不罢休的感觉。”犹豫了一下,队员们决定举手表决。根据投票结果,他们最终下山了。

下山后,刘敏不敢面对甘雨家人充满希望的目光。她还记得对方的“一个劲地感谢”。事实上,这可能是救援队离甘雨最近的一次。刘敏和李向前发现他们离后来发现甘雨的地方不到一公里。

5人获救

甘利泉后来回忆说,如果他坚持说甘雨还活着,可能是因为他在5438+05年6月做的一个梦。

当时开车的是我表哥甘薇。他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哥哥,救我,哥哥,救我。”他醒了,问甘薇:“你在叫我吗?”看到甘薇莫名其妙的样子,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那个梦就像是不可阻挡的敲门声,不停地敲打着他的心灵。随后的日子里,他也接连梦到甘雨。巧合的是,当年很多家人都梦见了甘雨,或许是因为日复一日都在想这件事,晚上也在做梦。

他认为这是他哥哥发出的信号。“我跟罗勇说我没找到是因为我没上去。如果我做了,我的兄弟就会出现。”

20日,甘利权再次联系当地村民向导倪华东,与父母商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21早上,他和甘薇一起出发上山,背了几斤油盐米,带了一顶帐篷。“我准备走三四天,反正我会找到他的。”

由于之前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救援训练,他一直被拦在山脚下,但这一次,他决定依靠自己。他坚持走另一条他认为可能性更大的路,相信家人之间的心灵感应一定会让他找到甘雨。

当时,村民倪太高也已经从山下的安置点回到雅安市石棉县跃进村老虎山附近的家中。据他说,几天前搜寻甘雨的救援队路过他家。和他们聊天后,他大概知道有一个人被困在山里了。

山上的房子倒塌得很厉害。李向前摄

21震后第17天早上9点,早上起来放羊的倪太高听到附近有呼救声。他冲过去,发现一个年轻人躺在地上。

“他一看到我就哭了。”倪太高回忆道。那个人躺在地上,衣衫褴褛,全身都是伤口。他的精神似乎有点恍惚,手在发抖。他用胳膊爬到倪太高的方向,稍微动了一下。倪判断这应该是消失了17天的甘雨。“我一看到他就问,这几天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甘雨后来告诉甘利泉,他在那个地方呆了两三天,因为实在走不动了。等待救援十多天,他守着山上的水和野果。为了躲避余震引发的山体滑坡,他不得不离开原地,爬上山顶,却错过了搜救人员。

当我看到甘雨的时候,倪也流下了眼泪。其实他并不了解甘雨,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救了多少人。这仅仅是因为一个生命失去了又恢复了。

甘利权记得,甘雨穿着一件绿色的雨衣,毛衣湿透了,牛仔裤和鞋子也磨破了。“他一直在哭,情绪很激动。”

6奇迹

罗勇听到甘雨获救的消息,一颗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地:“甘余灿出来吧,这是我最高兴的事,只要大家都平安就好。此刻,他正在救灾安置点的帐篷里休息。23日,他回到废墟中的家中,发现了母亲的尸体。他曾经想过,如果当时不提泄洪闸,而是回家,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在万东村长大,和父母一起生活了41年。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他得到了母亲的爱。失去亲人的感觉至今无法平复。

但他并不后悔,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甘雨的家人很快得知了这个好消息。甘雨的姑姑甘倩回忆,当她在群里看到甘雨救人的照片时,差点认不出来。“一个一米七,白白胖胖,阳光帅气的大男孩,突然看起来20岁了。”

被救出来的时候,甘雨已经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甘利权和周围的村民把旁边的树砍倒,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抬下山。当天下午,甘雨被直升机转送到泸定县人民医院初步治疗,晚上转到成都华西医院。

据华西医院消息,当天20时57分,华西医院副院长吴红带领急诊科、创伤医疗中心、ICU、胸外科专家进行多学科会诊。经初步诊断,甘雨左下肢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骨折、腓骨骨折,并伴有严重感染和内环境紊乱。总的来说,甘雨生命体征平稳,意识清醒,但身体虚弱,需要休息。目前在ICU接受针对性治疗。

这些信息可以拼凑出甘雨可能经历过的事情。华西医院的咨询师说,甘雨感染严重可能是因为“17天中有9天淋湿了”。泸定县人民医院医生黄俊华在接受央视新闻采访时表示,发现甘雨的地方海拔高,夜晚寒冷,山上杂草丛生。“人在其中很难生存。”发现弟弟多处骨折,甘利权流下了眼泪。他可以想象近视的甘雨是如何在险峻的山林中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站起来的。

李向前目睹了摩托车被砸。李向前摄

绝地求生17天,堪称奇迹。但奇迹可能有另一种视角。

据甘利权回忆,他和甘薇恰好在倪太高家几百米的地方。甘雨被找到后,用倪太高的电话给他打电话,他一开口就大哭起来。甘利泉一听到弟弟的声音,就“一下子觉得自己很强大”。他赶紧安慰弟弟:“别哭,别急,我5分钟就到。”

换句话说,即使倪太高没有意外找到甘雨,甘利泉也应该很快会找到他。

奇迹的降临,就像甘雨和罗勇的选择,拯救了无数下游村民的生命,就像亲人的坚持,拯救了荒野中的甘雨。奇迹是人类的踪迹,人类的踪迹降临。

(文中李向前、刘敏为化名)